原标题：“接着讲”与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建构

好意思学界持久存在一种看法，以为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的发生与发展，在西方强势话语的影响下，中国粹者许多时候只是亦步亦趋地对西方好意思学表面进行译介与搬运，抑或是欺骗中国传统念念想资源为其作注解。因此，西方好意思学不仅是中国好意思学走向现代学科形态的主要依据，也组成了中国现代好意思学表面大厦的修复基石与主体结构。对西方表面的过度依赖以及原土表面建构的乏善可陈，以至统共这个词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并非信得过的“中国的好意思学”，而不外是“西方好意思学在中国”。

应该说，上述不雅点对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念念想原创力不及、身份标记性不彊的问题与症候给予了较为客不雅的会诊。但阻抑否定的是，这一看法不仅冷漠了中国粹者握住尝试从西方好意思学话语影响的“麻烦”中解围，并主动寻求原土性好意思学表面建构的持久发愤，并且未能充分瞩目到中国粹者译介和模仿西方好意思学话语时，都聚合国试验需要自愿或不自愿地对之所进行的弃取、校正与振荡。不错说，任何一种表面在履历跨文化、跨地域的传播发展历程中，都弗成幸免地会发生形态、内涵或指向的变迁。由此，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绝非浮浅的“西方好意思学在中国”。

一

回望中国好意思学现现代发展历程，不难发现，一代又一代的学者紧跟中国好意思学前驱王国维、蔡元培的轨范，在先容、诠释西方表面话语的同期，都曾积极地尝试与中国固有之文艺材料、传统的审好意思教会等嫁接、交融，并为中国好意思学表面话语构建与主体性生成作出了不同程度的表面孝敬。但受制于时间历史、文化环境及试验境况等多重身分，他们在好意思学的学科建制、表面建构等方面不得不参照西方先在的模式与时间，他们有限的表面翻新相较于西方的强势话语而言，也显得有些微不及谈。不外，他们有强硬地连续传统、自愿利用原土好意思学资源进行表面话语翻新的探索与执行，无疑为中国当下的好意思学表面翻新与自主常识体系建构提供了可资模仿的教会、时间与旅途。

冯友兰曾言，形而上学盘问有“照着讲”和“接着讲”之分，“照着讲”侧重对已有念念想的再现与讲解，“接着讲”则重在新念念想体系的创造与建构，二者统筹兼顾，且后者往常者为基础。叶朗由此进一步提议，东谈主体裁科的翻新必须尊重古今中外念念想文化的经典创造和学术积蓄，必须从经典念念想家“接着讲”，具体到中国好意思学，要摄取蔡元培、朱光潜、宗白华等前辈学者的优秀学术恶果。由此，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的建构，既需要驻足和不雅照中国现代审好意思试验，更需要在前东谈主的好意思学念念想基础上“接着讲”，应当有用引导中国的历史教会与好意思学传统。具体来讲，既要连续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的历史和中国现代好意思学传统，更要连续绵延数千年的中国“好意思学”前史及滚滚而至的中华古典好意思学传统。

刘法纪于20世纪80年代初指出，中国古代好意思学与形而上学弗成分割，因为中国形而上学念念考的中枢持久是奈何达到高度完善的谈德田地，这种谈德田地具体化为可直不雅或心扉体验的对象之时，便指向高度解放的审好意思田地。在他看来，不管是儒家的“里仁为好意思”“充实之谓好意思”，如故谈家追求的当然粗犷的“放浪游”状态，皆倾向于将开脱了外皮物资经管与内在祈望强制之后的解放审好意思田地视为高度完善的谈德田地。某种程度上，审好意思田地与谈德田地的合一，便组成了中国好意思学与西方好意思学最大的不同，并由此派生出了好意思与善、情与理、直观与默默等相颐养的卓著特征。

抽象地讲，区别于西方好意思学的真、善、好意思分传闻统以及偏重对好意思与艺术的本色等抽象问题的辨析和体系化好意思学表面的建构，中国好意思学更注意对好意思与试验东谈主生、谈德完善及人命存在之间内在关系的念念索，多散见于古东谈主对当然山水、日常生涯及艺术创作等的直观、感知与体悟之中。换言之，中国好意思学的范围从一运转便超出了纯正学科酷好上的“好意思学”，其关涉寰宇、社会、东谈主生及文化艺术等诸多问题。在形上与形下、表面与执行、理性与理性等相颐养的辩证念念维主导之下，中国好意思学兼顾知、情、意、行四个方面，追求真善好意思的全体雄厚，趋向于好意思善相济、天东谈主合一的高度解放东谈主生田地。不啻如斯，中国古东谈主在以玄鉴、神游、妙悟等私有样子感知、教会好意思并通过不同的前言形貌给以艺术化阐扬的历程中，创造性地提议了形神、虚实、文质、动静、巧拙、奇正、雅俗、隐显等一系列宽裕辩证意味的好意思学命题，同期养殖了诸如“中庸”“风骨”“气韵”“逸”“远”“田地”“高古”等盛大带有光显民族特质的审好意思限制。上述千般，共同积淀成中华英才的文化心理结构与审好意思文化顾虑，生长出包罗万象且内蕴深厚的中华好意思学精神。

进一步讲，中国古典好意思学不仅是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建构的艰巨念念想资源，亦然宇宙好意思学文籍写中必弗成少的组成部分，其中所包含的凝结着中华英才私有好意思感教会与审好意思强硬的观念、限制与命题等，在材料补充乃至念念想体系建构层面具有独具一格的作用。尤为关节的是，中国古典好意思学背后所蕴含的时空不雅念（空间的时候化）与人命强硬（天东谈主合一），与20世纪以来西方的景象学好意思学、存在主张好意思学、悔过好意思学、裸露好意思学等存在着普通的精神近似性。某种酷好上，这恰巧组成了中国古典好意思学念念想确现代价值，有助于打破西方好意思学传统的主客二元对立的僵化念念维模式，代之以全体性念念维、间性念念维来再行注目东谈主与宇宙的关系，进而走出东谈主类中心主张的藩篱。并且，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比如环境好意思学代表东谈主物好意思国粹者阿诺德·伯林特、体魄好意思学提议者好意思国粹者理查德·舒斯特曼及现代法国汉学家朱利安等，对中国传统好意思学念念想阐扬出了前所未有的意思，并主动将之纳入好意思学表面建构或好意思学文籍写之中。

由上可见，不管从中国现代好意思学学科发展的历史教会来看，如故从刻下中国好意思学发展的试验需要来讲，抑或就宇宙好意思学未来的发展趋势而言，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的建构，必须持久坚执以马克念念主张为指示，坚执以总结中国好意思学传统和彰显中华好意思学精神为底色与内核，坚执从中国脉土好意思学念念想资源的现代调换中寻求执久的能源与维执。如斯，方能透彻杀青好意思学的“中国化”，信得过突显中国好意思学的主体性。

二

“接着讲”中国好意思学传统，需要瞩目以下几点：

第一，总结、复兴中华古典好意思学传统，绝非浮浅的守旧，也并非毫无甄别地回生或沿用古代的好意思学术语、观念与命题，而是要返本开新，旨在对丰富深厚的原土好意思学学术资源进行有用的现代调换，开掘、开释中国古典好意思学念念想的试验活力与现代酷好，将之行为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建构的基础话语与主要资源，在传承中华好意思学精神的同期杀青中华优绚丽学传统的创造性振荡、翻新性发展。在这方面，叶朗的“好意思介预见”、曾繁仁的“生生好意思学”等表面皆已作出了积极且卓有收效的探索。

第二，连续、传承前东谈主的优绚丽学念念想恶果，并非只是单纯地盘问诠释他们的好意思学念念想不雅念，更艰巨的是沿着他们所开采的学术谈路，师法他们积极介入社会试验需要的学术立场，面临新的时间课题与新的文化行状作出新的表面探索，回复咫尺社会的审好意思豪情，反应新时间的审好意思精神。这便意味着，在新时间语境下，“接着讲”中国好意思学传统，除了意在赓续默契其内在的试验遵循，更是为了在讲解妥协答中国当下的多样试验审好意思问题、处分现代中国东谈主的审好意思文化需求时，简略抛弃“套用西方表面来剪裁中国东谈主的审好意思”的样子，主动师法中国现代学者表面翻新的自愿，积极探寻好意思学的中国特质。

第三，醉心、强调原土好意思学学术资源，并非源于局促自傲的文化民族主张心理，也不是将“原土”与“西方”统统对立起来而拒斥和无视西方的现现代好意思学表面。恰巧违犯，对西方好意思学优秀念念想恶果的学习与模仿，自身亦然“接着讲”的题中应有之义。中国现代好意思学的发展，弗成能沉寂于宇宙好意思学除外而“自说自话”，需要以西方话语行为表面参照，借此在找寻并弥补自身表面局限的同期，发掘中国传统好意思学的“现代”潜质并用现代话语形貌与表面形态加以呈现，进而为中西方好意思学的跨文化对话和中国好意思学走向宇宙奠定坚实表面基础。

三

推动中国好意思学走向宇宙，是建构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的起点和落脚点之一。人所共知，由于近代以来“西方中心论”辞宇宙好意思丽顺次中持久占据主导位置，自黑格尔以来的西方主流好意思学家、艺术史家广泛对中国好意思学和中国传统艺术短缺深切了解并存有严重的隔阂、诬蔑乃至偏见，故而未能给予弥散的醉心。以英国粹者鲍桑葵为例，他审定地以为中国艺术及审好意思强硬“还莫得上涨到念念辨表面的程度”且“与欧洲艺术强硬的一语气性发展没探究系”，并以此为由将中国好意思学甩掉在其好意思学史叙事除外。虽然，跟着20世纪以来中国粹者自愿的好意思学表面建构和国外汉学家对中国艺术及干系表面文件的多数译介与盘问，上述情景获得了一定的改善，但中国好意思学辞宇宙好意思学场域中持久缺席和“失语”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以，建构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不仅是出于改造20世纪中国好意思学“以西释中”的单一建构旅途与发展模式的标的，也不仅是为了回复咫尺国东谈主的诸种审好意思豪情，解答和处分试验审好意思文化问题，更是出于执意文化自信，推动中国好意思学辞宇宙好意思学领土中占据置锥之地的需要。中国的艺术与好意思学表面自有其私有的精神酷好，同期包含着东谈主类广泛的审好意思规章与梦想，不错为宇宙好意思学的发展孝敬丰富的念念想资源和中国机灵。恰如宗白华于20世纪30年代所言，“将来的宇宙好意思学自当不拘于一时一地的艺术阐扬，而综合全宇宙古今的艺术梦想，交融雄厚，求好意思学上最广泛的旨趣而不轻忽各个性的寥落作风”，跟着经济内行化进度的握住推动，“宇宙/内行好意思学”不再只是是少数学者口中的抽象观念，而愈发成为一种表面试验，其发展弗成能也无法脱离中国的艺术与好意思学。在此酷好上，“接着讲”中国好意思学传统，便不仅关于建构中国好意思学自主常识体系来说酷好紧要，并且对宇宙好意思学的信得过造成亦起到艰巨的推动作用。中国传统好意思学与艺术表面在当下的传承翻新和国际传播，势必能为宇宙好意思学念念想体系的丰富完善提供贵重的中国元素、中国不雅念，也简略为中西方好意思学对话、疏导与互鉴创造更多新的可能性。

（作家：李雷，系都门师范大学体裁院训导）